那黄袍老人慢慢升空。

像一面被妖风撑起的破旗，飘在悬崖边，不眨眼地盯着我们三个。

他的眼神轻得像随手一捻就能把人碾碎。

八戒第一时间站到我前头。

像一座肥肉堆出的山，却在颤。

「小翠！跑！！」

跑？

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苦得像要被撕开的小夜叉。

那孩子一样的脸皱得像揉烂的纸，我怎么可能丢下他？

八戒急得大喊：

「带着他跑啊！你们不走，我打不出真本事！」

我和他对上眼。

那一瞬间，他眼里是真的要拼命的那种死心。

我咬牙，把小夜叉横抱起来。

他轻得像一捧快要灭掉的焰。

手心里那红色漩涡突然烧得像要把我的掌肉烙穿。

像有个火舌在我掌心里舔。

我还没来得及吸口气，身后轰然一声，八戒已经冲上去。

我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——只瞄到那老人甩出一个古怪的袋子，像黑洞张嘴。

八戒连真身都来不及显，整个人被吸得像块被夺走的肥肉，瞬间没了。

他甚至连一句帅气的遗言都来不及喊。

我的脚差点软掉。

脚步声在后面响起来。

慢。

稳。

像在挑我心脏的弦。

每一步都逼近到像踩在我背上。

怀里的小夜叉又昏过去，他的头垂在我臂弯里。

我只能拽着自己颤抖的双脚继续往前奔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「小翠——」

那声音轻轻地，像拂过耳朵的一根冰针。

我不回头。

不敢回头。

我只告诉自己的腿：快一点，再快一点，再快到可以甩掉一切。

「小翠……」

那声音又来了，这次更近，更像贴在我的颈后说话。

「我叫你名字……你怎么不回应我呢？」

我的心跳狠地漏了三拍。

像被攥住。

却必须继续跑。

我脚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崩碎的心跳上。

忽然一道痛，从背后不是袭来，而是抓来。

像是有一只粗壮的大手，从我背脊穿进来，五指生生扣住我的心脏——

一下。

狠狠一下。

我整个人像被拎起来一样，双脚在地上拖出一道踉跄的痕迹。

痛的我直接把昏过去的小夜叉摔出去。

胸口被握住、被捏紧、被拉扯到快爆开的那种绝望。

我甚至听见自己心脏发出湿黏的“嘎吱”声。

然后——

声音来了。

不是从耳朵。

不是从空气。

而是从心脏那只看不见的手里，像从血管里往外挤出来一样。

「……你跑什么？小翠？」

那声音贴着我心脏的表面，舔了一圈似的，让我浑身的血都凉成冰水。

「你以为能逃得掉吗？」

我喘不过气，胸口像被塞了石头却又空得要塌。

「还是说……你怕面对我？」

声音轻轻笑了一下。

不是温柔的。

是知道你所有秘密，所以笑得轻巧又残忍的那种。

下一瞬间，心口那只手更深地捏了进去——

世界瞬间熄灯。

「小翠啊……把它交给我吧。」

那声音像铁链在骨头里摩擦，一下一下刮得我发冷。

「‘它’不是你能承受的东西。」

我张了张嘴，却像是失去身体的主控权。

在我已经闭眼接受了这属于我的命运时——

我听见我的声音回击了那老旧的腔调：

「老家伙——」

那语气轻得像飘在风里，还带着笑。

但那笑不是我的。

「……你以为这里只有“一个人“吗？」

下一瞬，我感觉自己被“自己的身体”往里拖，整个人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塞进深井，然后——

砰。

狠狠摔进另一个世界。

——白。

白到刺痛眼皮，白到像是谁把世界全部洗掉，只剩空壳。

白的正中央，站着一个女孩。

她背对着我，静止，陌生的衣服在无风的空气里安静垂落。

像一幅没被画完的画。

「你是谁？」

我问出口，声音在白色里显得特别轻。

她回头。

我屏住呼吸。

那张脸——是我。

是一模一样的我。

只是眼神冷。

不是冷对我，是冷对整座世界。

我们对视。

像一面镜子在审视另一面镜子。

就在这对视里，一段被我遗忘、却属于“她”的记忆猛地冲上来——

那个被硬生生掐断的命运。

她“死“的那条线。

以及我活着的这条。

「抱歉，来迟了。」

她朝我走来，每一步，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。

「不过，幸好——」

她抬起手，手心的红色漩涡比我的更深，像烧红的铁。

「赶得上。」

她露出一个极浅、极狠的笑。

「这一次，轮到你跟我一起，“改写“这烂得要死的故事。」

轰——

白色世界从边缘开始碎裂，像整片玻璃被敲下第一锤。

记忆涌入。

她的死。

我的恐惧。

她的痛。

我的挣扎。

她撑到最后一刻。

我被保护到现在。

全都冲在一起。

她伸手。

我也伸出手。

指尖碰到指尖。

像命运重新扣上。

「葬天！葬地！葬众生——」

白色的世界炸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