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欢迎光临！」

日向朝我嘻嘻一笑，我不禁感叹她的表情多变。在我的视角中，她站在门的右侧，将钥匙插在锁孔，拉开了门。

「放心吧，工作日他们不在的。」

她边打开门边说道。

刚才，我亲眼见证，她的手腕完全穿过木门摸索，直至她掏出了钥匙。我寻思这就是灵魂状态的优势之处吗。

日向的家位于东京都中央区人形町二丁目，从东京站八重洲出口过来还需要搭乘一趟列车。

日向的住处外观看起来是现代房子款式的，与周围的房子大同小异，由钢筋混凝土建造，白与灰为主要颜色，简约大气。

日向迅速领我走进玄关，我好奇地打量时，冷气残余的百合香掠过我的鼻尖。

「不好意思打扰了。」

我脱下并摆好双鞋，适应了家中没人这个事实，日向的「不必客气哦」，令我的动作少了些拘谨。

仅凭玄关我便能感知到由内到外的温馨感，空气中飘散着残余味道，我却觉得胸腔闷闷的。我不习惯闻香水味，下意识捏了捏鼻子，双脚完全踏入走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。

「之前在天台相遇时说的故事是不完整的，我想风祭同学也心知肚明。所以，我想在这里完整地讲述它。」

我看出了她的紧张，她的小动作就是摩擦耳廓，真是特别的身体语言，就像有些人慌张会抓住衣角、说谎碰鼻尖一样吧。

「风祭。请你跟随我。」

少了敬语后缀，我闻之一惊，身体一瞬变得紧绷。

「我希望，过了这件事后，我们之间不再隐藏秘密。为了你，是在列车上的那句话……我想了很久，我究竟应该怎么向你揭晓我的过去？」

「我对你来说，就像一个莫名其妙出现，却又短暂地在冰冷的冬天点燃了的火苗，是吗？如果能这样帮助你，我很高兴，我真的真的很欣慰。」

本来死亡便是我的结局，虽然她当时说着一串我听不懂的话，不知为何，我听信了她，放弃轻生。我盯着自己的掌心，感知着自己的生命存在，想到自己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，窝囊苟活的模样，便觉得自己只是一团空无的躯壳。

回忆着自己的过去，我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，我像是想起关键的节点，直视日向说道：「是妳在保护我吗？」

日向的动作亦变得不自然，她下意识想摸耳廓，又不安地收起手，目光瞥去侧旁。

「为了更方便接近你，风祭。我假借转学的幌子，来到你的学校，倾盆大雨的那天，我们首次相遇，我已经看出了，你想终结自我的愿望。」

日向的眼神铺上一层哀伤，如同垂头丧气、即将枯萎的花蕊。她在我语无伦次的状态下，从短裤的口袋拿出了两个小玩偶，说道：

「这是你；而这是我。」她分别看着两个玩偶说着：「两年前，我因为肺病进入了医院，当时的病況已然很严重了，父母为我争执不休，相互怪罪，可真正痛心的女儿，他们并未察觉。」

日向缓步来到客厅门前，将手搭在门把上，「看。」

等到她将门打开，我才稍微惊觉那种无形的压抑源自这里，茶几上的花瓶和摆设就像经历过大战般四散，陶瓷碎片有的落在桌上、有的溅到地上。

我的双眼因一丝讶异而睁得大一些，但也仅此而已。这样的场景，让我毫秒内联想到我的家庭，对我而言，父母发生争吵彼此物理攻击是极为正常的事。

「我跟风祭同学的处境大同小异，出生在被虚假包裹的幸福家庭，但只要稍有裂痕，就会变得面目全非。我以为、以为家就是美好的避风港……！」

日向的咽喉传出了哽咽声，我仿佛链接了信号，本就沉闷的胸腔一紧，我正略显惊讶自己能够共情他人，我鼓起勇气，将眼神挪移到她的身上，心中已有等待证实的答案。

她柔情地闭上双眼，微微抬头，深吸口气。我的动作显得不知所措，四肢总想动一动缓解尴尬。我趁着她平静心境的时候，重整词句，说道：

「妳先休息吧，时间还有很多，同是不幸的人类，没必要勉强自己……我帮妳端水吧？」

「风祭是客人吧，我让你站着才需要道歉。」

「……」我骚了脸颊，还是坐在沙发上。沙发的软度在我心中泛了波澜，感觉到瞳孔睁大之余，我打算收拾杂乱平复心情，掩饰掀起的尴尬。

日向的声音打断了我，「那些就别管了，他们会起疑的。」

「啊好。」

我看着她默默拉开通向厨房的拉门，后面呈现的的确是布置简单厨房，她回身看了我一眼，留下门缝。

过了两分钟，我无表情地盯着手表，直到她端着一杯麦茶，一罐装着麦茶的瓶子，还有装着冰块的小碗。

看起来会在炎热夏天喝得很爽的那种。

「请不用客气。」

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在呼吸，从自动模式到自主模式，是手足无措导致的吗？

我往杯子里倒入冰块，在杯口小抿了几口。日向再度张口：

「我是因为长时间处在父亲化学工厂中才患上疾病的，在我还活着的时候，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，他们都在因为这事后悔、争执。

「可是，于我而言，是我太过执着父亲，我觉得他很可怜，是我——的过错，我如果选择了母亲，我们会更加幸福，在未来，我会有更多的时间留给父亲。」

「双亲都有工作吗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那天和你，风祭初遇的暴雨天，我已经有生命消散的预感，便亲自来到儿时与父母郊游之地，黑姬山。是在我医院出逃的那天，我已然走到生命终点，但，我还不能走，意志灌注在我的脑海中，也有这两个玩偶的帮助。」

日向摊开双手，再此朝我展示手里的两个玩偶。

「这个东西我也说不清。只需知道，它们是在我最最最苦痛的日子中，赠给我的礼物，交换的就是我的性命。

「神秘的力量减轻了病苦，但真正的作用，是牵动缘分，交换两者的命运。」

我闻之，只觉得有些震惊，是我冷漠的习惯让我麻木了吗？

「世界上真有超自然的力量吗？」

日向沉默摇头，「我不相信，但这两个玩偶逼迫我相信。我撑到了你决心死的那一刻，与你交换命运，所以，你奇迹地活下来，而我成为留有执念的鬼魂。」

「所以说……」我盯着日向的眼睛，「是玩偶的力量强化妳的执念，让妳保持形体，对吗？」

「嗯，按理说，我应该去见【恶魔】了。」

「【恶魔】？是它给了妳玩偶？」是新的词汇，我凝聚眉头了片刻。

「对。」

我更加不解了。这个玩偶，无论怎么说都是在牺牲、甚至是这个【恶魔】夺走日向生命的同时，榨干日向最后的价值与善良。

我能猜出，日向原本不属于【恶魔】的物品，这可能是世界原有的规则，是【恶魔】给予了一点日向甜头，定下契约，等到利益用尽才收入囊中。

这样的话，这就代表，我也在无意间使用了它的玩偶，逐渐从灵魂状态的日向得到救赎，我的灵魂最终也会跟着【恶魔】离开世界？！！

「风祭？你怎么了吗？脸色好差？」

日向的反应更让我清楚，这个让我们交错命运的存在，正在操纵我们的人生。

它，在利用日向的单纯，将我牵连进入超自然的漩涡。

这一瞬息，我没有攀起对日向谴责的念头，在她一道道的柔声呼唤下，我抬眸凝视着她的眼睛。

我的人生，好像有目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