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上,我的脚步轻得不像话。
明明昨天才被发狂的小夜叉扯断半条命。
按理说现在应该连走路都痛得想骂娘。
但偏偏,伤口好的速度快得像是被什么强行缝好。
拼命把我往生路上拉回来的感觉——
快。
而且很怪。
快得不像正常恢复。
怪得让我心里发毛。
一路上我们像是被一根隐形的线牵着走。
方向不需要讨论,甚至不用点出来,三个人像约好似的朝同一个地方前进。
我一开始以为是巧合。
现在想想,那个默契……有点诡。
像前面有什么黑暗在等我们——但我们竟然还主动靠近。
我瞄了一眼在前面踱来踱去,故意走得很慢的猪八戒。
我忍不住问八戒。
「喂……昨天我昏迷前,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」
八戒脚步顿了一下,像踩到什么他不想面对的东西。
「声音?哎哟喂,小翠,妳昏迷的时候哪来的声音啊?」
他抬头,挤出一个比笑更像哭的表情。
「我紧张妳都快紧张到掉肉了,哪还——哎,看那边!那朵云是不是长得很像……像猪头?」
……换话题能力一流。
明显不想讲。
我心里记下,暂时不拆穿你。
「那……」
我深吸一口气,
「那时你怎么制住小夜叉它的?」
小夜叉在前方跳来跳去,听到自己的名字还“哼”了一声,像只听到人类讲自己坏话的小兽。
八戒被我问住,沉默了三秒。
然后他叹口气,把肩头的担子往下一放,似乎是认命了。
接着,他把背后的衣服往上一掀。
我愣住。
那些伤——
一道比一道深,像被利爪从骨头里挖出来的沟。
青紫、撕裂、淤血、甚至还能看到指甲刮过肉时留下的断痕。
有的地方还结着黑血。
我声音都颤抖。
「它……还那么小,会留下这么大的伤?」
我捂着嘴巴,尽量的压低自己的音量。
猪八戒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「它要是再长几个月,可就没那么轻易压住了。」
他说得好像风一样轻。
但我心里狠狠皱了一下,酸得厉害。
我的伤都好了七八成,他的伤却像还在滴着痛。
小夜叉刚好抓着一根树枝跑来,看到猪八戒的背,整只妖顿时炸毛。
「谁……伤你?」
它的眉毛皱得很可爱,很认真,但也带着它那种随时会失控的野性。
「当然是那伤了小翠的那妖怪!没事!它也被我揍的很惨。哈哈。」
他说得轻描淡写,却重得遮住了另一个真相。
小夜叉拳头紧了紧,牙咬得死死的。
「那妖怪……我要……杀了它。」
我怔住。
它完全不知道——
它要杀的“妖怪”,
就是自己。
我们一路吵吵闹闹,走到了一处悬崖边。
风很大。
风景很美。
那种美丽对旅人来说是恩赐,对倒霉的人来说则是预兆。
我深吸一口气,胃里却莫名有点冷。
小夜叉突然停住。
它嗅了一下,又嗅了第二下,眼里的神光慢慢变得深沉。
我下意识退了一步——那是它闻到血腥味时的反应。
我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它,用手心的漩涡对着它脑门。
但它这次却出乎我的预料竟没有暴走。
平静的…像是……已经吃饱了血味。
它抬起指,指向悬崖下。
「那边……有人。」
我们顺着看下去。
浪拍着石岸,溅起大片白花。
就在那片潮湿又荒凉的石滩上——
一个高大的僧人站在那里。
一柄缺口的月牙杖举在手里,一下一下缓慢挥动。
动作像是残破的机械,一下停顿、一下抽搐。
我吸了口气。
他的半张脸……不见了。
像是被野兽生吞,又被海风吹得干裂。
血早已变成暗色块,贴在皮肤上像一块块死去的甲壳。
他显然还“活着”。
但那种活着更像是一种执念撑着半具躯壳。
那伤痕不像刀,不像爪,更不像兽咬的痕迹。
它像……
被某种巨力从中心往外撕开的。
八戒看了一眼,语气出奇地平静。
「这就是那位有神通的僧人。」
他说得就像在指一块破了角的石头。
「看样子,他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……神魂都快散了。」
不知为何——
看到那身影的时候,我背脊突然发冷。
不是害怕。
不是恶心。
是一种……
像被什么推着往下走的预兆感。
那僧人缓缓抬头。
我以为他会朝我们看——
但他没有。
他似乎在对着远方“赎罪”。
只剩半张脸的他,此刻连“泪流满面“都做不到。
风吹来。
海浪拍崖。
那僧人继续一下一下挥着杖,像是在跟空气打最后的招呼。
每挥一下杖,都像在告诉我们——
我们赶上了他人生即将坍塌的倒数计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