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篇《我们在黑暗里聊了一整晚》

那天傍晚，山里突如其来一场暴雨，打乱了林温乔原本准备打烊前清理机器的节奏。

咖啡厅忽然一闪黑，所有的灯瞬间熄灭，只剩下窗外断断续续的雷声。

她摸黑找出备用的几根香薰蜡烛点上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，门口的风铃竟然被推响。

“打烊了吗？”是曼珠的声音。

她差点笑出声：“贺曼珠你是从雷里走出来的吗？” 自西装男来找过她后，这是他的新名字温乔没问，曼珠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。

他拍拍伞，外套一半湿透，头发被雨水弄得凌乱，整个人看起来不像霸总，更像刚被洗衣机甩干的一只高级哈士奇。

“我在山下刚好看到这边亮光，以为你还没下班。”

“没电了，我在等后台系统自动断。”她把最后一个陶瓷杯放入架子，“你要喝点什么？现在只能手冲。”

“那就……来一杯你最擅长的。”

她不语，转身煮水。炉火小而安静，水咕噜咕噜地响，像是安抚人心的背景音。

她冲了一杯蜂蜜黑咖啡——一种不会太甜，但在停电夜里会让人安心的味道。

递过去时，曼珠指着桌上的蜡烛，“我能坐这儿吗？”

“当然。”她拿出备用毛巾，“你的外套先擦擦吧。”

他接过毛巾，擦了擦发梢，“这场雨来得很像Netflix那种情节转折：不预警，不合理，却刚刚好。”

“你又在吐槽剧？”

“昨天我不是说看《First Love》续集吗？我昨晚在阳台讲完结局给我那盆小兰花听，它现在根本不搭理我。”

“可能它觉得你剧透太狠。”

他轻轻笑了声，然后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你知道吗，我一直没问你一个问题。”他说，“你为什么来这里？为什么一个喜欢追星的人，会甘愿在顾客不多的山间咖啡厅打工？”

她没有立刻回答。

只是慢慢地说：“因为这是我能掌控的生活方式。”

她盯着桌上的咖啡：“城市里，我总觉得自己太平凡。家境普通、学历普通、长相普通。可我喜欢看演唱会，喜欢记录台上每一次笑容。追星那时候，我觉得我可以暂时不怕未来。”

“你怕未来？”曼珠的声音低了些。

“怕啊。”她苦笑，“怕看见同学一个个出国深造，怕被家里说‘你这么大了还没正职’，怕努力之后一无所获。”

“但你还是每天都来做咖啡，写字，热菜。”曼珠说，“你有没有想过，也许你并没有‘摆烂’，只是你的努力刚好不是主流定义的方式。”

“你这样说，听起来很像心理咨询。”她故作轻松，“你是不是在咖啡里加了什么迷魂剂？”

“没有。”他看着她，“你只是低估了自己，也高估了世界。”

她沉默了一下，然后也笑了。

雨还在下，风偶尔从窗缝中钻进来，吹动烛火跳跃。

“你呢？”她忽然反问，“你明明是富二代，为什么一个人住这种地方，还跟花说话？”

“因为我不想一直住在别人安排好的人生里。”他答得很轻，却极真诚。

“我从十八岁开始，父母就帮我在不同城市置办房产、投资、介绍接班人脉。我一个朋友说我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，但我更喜欢用手浇水。”

他笑着回忆，“我阳台那盆小兰花叫曼达，芦荟叫小刀。我有六辆豪车，常被我朋友开去喝酒，回来还说‘反正你也不心疼’。”

“你真的不像我想象中那种‘霸总’。”她托着脸说。

“你以为霸总都不吃六个披萨？”

“你不怕胖？”

“我天天健身啊，半夜练深蹲的时候我在想：‘人类为了吃多一块芝士，真的很拼。’”

他们对视一眼，忽然笑起来。

停电那晚，没有流行音乐、没有爱豆灯牌、没有咖啡机轰鸣。

只有两个本来以为不会交集的人，借着微弱的火光，说了一整晚的心里话。

窗外雷声远了，雨也渐渐停。

但那杯蜂蜜黑咖啡的温度，一直到她关门打烊后，还在掌心停留了好久好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