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鸥”船厂像一头搁浅在黑暗海岸线上的巨兽骸骨。腐朽的铁锈味混合着浓重的海腥气,钻进林夏的鼻腔,冰冷刺骨。月光惨淡,穿过巨大棚顶的破洞,投下扭曲的光斑,如同垂死者瞳孔里最后的光。她孤身一人,站在船坞巨大的空腔里,脚步踏在湿滑苔藓上的声音,被空旷放大成令人心悸的回响。
“我来了!”她嘶声喊道,声音在钢铁骨架间碰撞、消散,“放了苏晴!”
回应她的,是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单调呜咽。巨大的废弃船体骨架在黑暗中投下狰狞的阴影,像伺机而动的怪兽。林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后背的伤痛,提醒着她刚刚逃离的生死边缘。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东西——那把冰冷、沉重、沾着母亲和神秘人双重血迹的手术刀。它像一块烙铁,烫着她的掌心,也烫着她的灵魂。
“苏晴——!”她再次呼喊,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绝望。
“吱嘎——!”
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了沉寂。林夏猛地抬头。
在她正前方,船坞尽头,那台锈迹斑斑、如同史前巨兽骨架的巨大门式起重机,竟然缓缓动了起来!巨大的吊钩,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、不祥的金属光泽,如同死神的弯镰,正从十几米高的半空,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,向下垂落!
吊钩的下方,不是货物,不是船体部件,而是一个人!
苏晴!
她被粗糙的麻绳紧紧绑缚在吊钩上,身体悬空,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。她的头无力地垂着,长发散落,遮住了半边脸颊。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她惨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。她身上的病号服被撕扯得更加凌乱,锁骨下方那道新鲜的、边缘微微翻卷的刀口,在惨白的月光下,像一只狰狞的血色眼睛,死死地盯着林夏!
“苏晴!”林夏肝胆俱裂,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。
“站住!”
一个冰冷、毫无感情的女声,如同淬了冰的刀锋,从高处传来。
林夏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。她循声望去。
在巨大的起重机操作室的玻璃窗后,一个身影缓缓站起,走到被月光照亮的位置。
那是一个女人。
她的脸隐在操作室玻璃的阴影和反光中,看不真切五官,只能看到一头利落的短发和瘦削的轮廓。她穿着深色的紧身衣,身形矫健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她脸上戴着的半张面具——冰冷的金属质地,只遮住鼻梁以上的部分,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。
“再往前一步,”面具女的声音透过高处的扩音设备传来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冰冷地敲打着林夏的耳膜,“我就松开制动。你的好妹妹,会像一颗熟透的果子,‘砰’地一声,摔在下面的废料堆上。”她的手指,正虚按在操作台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上。
林夏的血液瞬间冻结。她死死盯着操作室里的女人,试图穿透那面具的阴影,看清那双眼睛。
“你到底是谁?!你想干什么?!”林夏嘶吼着,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,“你要的‘东西’已经拿走了!放了我妹妹!”
“东西?”面具女发出一声短促的、充满嘲弄的轻笑,那笑声通过扩音器放大,显得格外刺耳和扭曲。“林建国可真会藏东西。你以为他留给你的,只是那些过时的犯罪证据吗?”
林夏的心猛地一沉。
面具女微微前倾,面具下唯一清晰可见的嘴唇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:“那把手术刀……摸到了吗?你母亲用它剖开自己,用命守护的,可不是什么芯片。”
林夏的手在口袋里死死攥紧手术刀,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。
“那是什么?”林夏的声音干涩无比。
“是钥匙。”面具女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,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恨意,“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!打开你父亲那个疯子终极遗产的钥匙!”
月光下,苏晴的身体随着吊钩轻微的晃动而摇摆。林夏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。
“遗产?什么遗产?”林夏强迫自己冷静,试图拖延时间,目光却焦急地扫视着周围,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攀爬点或能干扰起重机的东西。
“一个……可以颠覆一切的东西。”面具女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憧憬?“你父亲是个天才,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。他把他的毕生所学,他的野心,他的……疯狂……都浓缩进了一个地方。一个只有用这把‘钥匙’才能开启的地方。”她的目光,仿佛穿透了空间,落在了林夏藏着手术刀的口袋上。
“而那个地方的位置,”面具女的声音骤然转冷,如同冰锥,“就藏在你妹妹的身体里!藏在她锁骨下,那个你们愚蠢地以为是‘胎记’的标记之下!”
林夏如遭雷击!她猛地抬头看向吊钩上昏迷的苏晴,看向那道刺目的刀口!原来陈默没有说错!医生也没有检查出来!那不是芯片,而是……坐标?!父亲竟然把如此危险的东西,藏在了苏晴的身体里?!
“你父亲用最古老、最隐秘的生物信息编码方式,把坐标刻在了她的骨头上!与她的生长融为一体!”面具女的声音充满了病态的赞叹和冰冷的恨意交织,“他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?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他的秘密?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你们?!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变得歇斯底里:“他毁了我姐姐!毁了我的一切!现在,轮到他的女儿了!林建国欠下的血债,要用他女儿的血来偿还!”
姐姐?苏雨晴?林夏脑中灵光一闪!难道这个面具女是……
“你是苏雨晴的妹妹?!”林夏脱口而出。
面具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随即,她发出一阵更加疯狂的大笑:“妹妹?哈哈哈……是啊,我是苏雪晴!那个被所有人遗忘,被林建国像垃圾一样丢弃的苏雪晴!”她的笑声在空旷的船厂里回荡,充满了悲怆和怨毒,“我姐姐苏雨晴,那个蠢女人,为了你父亲所谓的‘理想’,为了那可笑的‘爱情’,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!最后还被他当成弃子!而我呢?我只是组织里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!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工具!”
她猛地拍在操作台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,吊钩随之剧烈一晃!苏晴的身体猛地一荡,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。
“住手!”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心疼了?”苏雪晴透过扩音器,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,“别急,很快就轮到你了。等我用这把‘钥匙’,打开那个地方,拿到我应得的东西……我会让你们姐妹,在黄泉路上好好团聚!就用这把刀——”她指向林夏的口袋,“用它割开你们的喉咙,就像当年,它割开你母亲的喉咙一样!”
“你胡说!”林夏目眦欲裂,母亲难产而死的画面与眼前这恶毒的指控交织,让她几乎崩溃,“我母亲是……”
“是自杀?还是意外?”苏雪晴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冰冷滑腻,“林建国是这么告诉你的?哈哈哈……可怜虫!你母亲根本就是被他逼死的!为了守住这个秘密,为了不让她泄密,他眼睁睁看着她……”
“闭嘴!”一声沙哑却饱含雷霆之怒的嘶吼,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,骤然从船厂入口处炸响!
林夏猛地回头!
月光下,一个高大却踉跄的身影,扶着生锈的门框,剧烈地喘息着。他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被鲜血和污泥浸透,后背的纱布渗出大片刺目的暗红。他脸上带着氧气罩残留的印痕,脸色苍白如鬼,嘴唇干裂出血,唯有那双眼睛,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刻骨的担忧,死死地锁定在吊钩上生死不知的苏晴身上!
是顾时川!
他竟然……竟然拖着刚刚脱离危险的重伤之躯,追到了这里!
“时川!”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,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,“你的伤……”
顾时川没有看她,他的目光像淬火的利剑,穿透黑暗,直刺操作室里的苏雪晴!
“苏雪晴!”他喘息着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,带着血腥气,“放开她!你要找的人是我!东西……在我这里!”